降维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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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 海不会说谎
 

《【英米】People like us 第二章》

“冰山滑入水面会是这样的景色。轰然倾覆的巨大冰块裹夹着刺骨的风声,平静地瓦解,滑入平滑的海面,奇怪的是,冰块和水本来是一体的,当它们再次重逢时却夹杂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阿尔弗雷德的耳边悬浮着一股还没消散的热气流,热气擦过他的耳朵。呼啸声里,耳廓的边缘的灼烧感就像被火舌舔舐的纸边一样卷曲着向内哀鸣。他瞪大眼,急速前进的子弹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砸出一朵冰冷的裂痕的干花。

目光对上开枪的人,时间静止在黑洞洞的枪口里。他的胸腔里喧嚣着充满灰尘的气流。

“你……”

那个男人,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当A的头盖骨再一次被撞在冰凉的水泥墙壁上时,他发誓他疼得叫出了声。

这对他太不寻常了,不是吗。他不喜欢尖叫,他很安静。他的军需官总会用一种柔和而带些许梦幻的语气叫他“石头一样的保密者”。

他啐了一口,血和牙齿碎屑喷出他的口腔,气流涌过他的喉咙,他不由得干呕起来。

当他被揪着头发又一次撞上墙壁的时候,他又呻吟了一声。

他的胃在猛烈的撞击下泛出扭曲的痉挛,如果他面前的家伙再多用点劲,他怀疑自己能听到肋骨在肚子里打鼓。

这不寻常,殴打一个外勤特工。毫无意义又有点浪费时间。

尤其是当对方好像也不想要他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不想要情报,也不想要立刻要他的命。那个高大的男人好像只是想和他玩一样。可惜对方的力气大到能捏碎他的肩胛骨,否则他也许还能陪他玩一会儿,顺便给自己的小命多挣两分钟。

当他又一次被击倒,抱着肚子在地上呻吟的时候,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几乎是立刻就躺到了他侧面,像小孩一样窝在他如虾子般弯曲的身体旁。

他几乎像是在拖时间。

“你长得真好看呀,你的眼睛。就像我小时候吃到的薄荷糖一样,绿色的,就像春天的荒原。”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满是血迹的双拳在他们之间的空间里前后摸索,好像因为害羞而不敢触碰他的身体一样。他看起来那么无害,柔软如一头羞于搭讪的小鹿。

他的眼皮因为充血而像吸饱了血的水蛭一样敷在他的眼球上,但这不妨碍他冲那个长相甜蜜可人的怪物翻个白眼。

“拜托,你的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泰迪宝贝。”

“请别那么苛刻,毕竟我是第一次呢。”对方完全不生气,那张因为笑意而变得眉眼弯弯的脸在离他几英寸的地方冲他笑。

### “你是最后一个会见我这个样子的人了,A。我想给你留下好印象。”对方专注又满怀情感地看着他,轻飘飘地叫着他本应完全机密的名字。

A都不想多出声去问他为什么知道了。他知道他的任务,线路,还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撂倒。有备而来的敌人总喜欢挑战完美的极限。

说实话,当他快死的时候,这种事儿也确实不该他去操心了。

“我喜欢你的脸,你长得真好看呀。这大概也是你的军需官会为你神魂颠倒的原因,我猜?嗯?”

A瞪着他,嘴里的一颗牙摇摇欲坠地挂在舌头旁边。“哦,你现在要给我介绍你的情敌?”

“对呀。”对方依然笑眯眯的,“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大概猜到了,”A痛苦地嘶嘶抽气,试图把手别到侧腹部,他的骨头随着血液的流动在体内融化,再过几分钟,他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呼吸。

“他真的喜欢你,我觉得。他看见你的时候,就像看见主人的小狗。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凶狠,时刻要咬断你的喉咙,但还是想和主人撒娇的小狗。”对方用两臂撑起身体,他伸出胳膊去捏住A扶在侧腹部的手,他柔情蜜意地用拇指摸了摸A突出的指骨,然后腕部轻轻地一转,扭断了他的骨头。

A低吼起来,他无助地蹬了蹬自己的腿。

“你可不能在我说话的时候开小差啊,不,在我这里你不能这样。”

对方的嘴唇凑在他的耳边,像在絮语一样,用甜腻温暖的嗓音低喃着咒语。“我知道你的侧腹部有一个小小的跟踪器,A。你的军需官就是喜欢这个把戏。”

他恼怒地咆哮起来,但对方就像怕被他打到一样迅速撤离。

“A A A ”对方皱着眉呢喃着他的名字。他站起身,长长的军服下摆扫过空气里的灰尘,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名字呢?嗯?小猫?”

他像被子弹射中的猎豹般猛地僵住,那个人对他甜甜地笑了笑。

“吝啬的,吝啬的小猫?”

他低吼着,血液和汗水滴下他的皮肤,碾过干燥的地面,渗入工厂森冷的泥土。

“嗯,为什么呢?”

“亚瑟?”

他眼前一黑。头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猛地撞开那间木屋的前门,刺耳的嘎吱声在他的耳膜里嗡嗡作响,积雪在屋檐上震颤着。茂密的针叶林在黑夜里低吼着,密密麻麻地黑影向小屋扑来,碎裂的窗框在寒风里前后摇摆。

小屋已经断电很久了,他瞥了眼那根暴露在外的,完全冻住的水管,它沉默着,隔着冰面用铁锈示意着久远的年岁。

腐朽的木质在带雪的靴底呻吟,他呼出一口热量微弱的气,眯着眼,借微弱的月光打量小屋的内部。

很寻常的废弃守林人小屋,积满灰尘,冰原上的极低温让里面的生命迹象无比衰微。但也许是前任主人离开前遗留了什么肉质食物,夏季时西伯利亚短暂的高温让它变质腐坏,冬季的冰雪又一次让它冷藏,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于是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但依然可以察觉到的腐败气息。

没有人的形迹。

破裂的窗框边有一个破旧的小桌子,极不均匀地铺着薄薄几点雪。虽然年岁已久,但小屋里残存的设施依然还完好。至少有张能让他躺一会儿的床。

他收回视线,然后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在荒芜的冰原上穿行后,他的皮肤变得粗糙坚硬。被温度凝固的伤痕嵌进他的皮肉。他没有任何武器,除了他固定在牙床内部的一小块薄刀片,现在它就像男人的血肉一样僵硬冰凉。他慢慢地挪动身子,蹒跚着向前,然后转过身,费力地把门关上。

小屋里没有光线,他凭着倒映在瞳孔里模糊的影子,跌跌撞撞地向床的轮廓走去。路上踹到了一根用来调拨柴火的铁杆,他这才发现原来床的对面有一个火炉。他慢吞吞地蹲下去,将铁杆握在手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进,最终,他轻手轻脚地躺上那张床。年久失修的床体有些不堪重负,但好在还能够支撑他的体重。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像大猫一样,谨慎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好避开自己身上的伤口。最后,他面对着门,右手攥着那根铁杆,左手护住自己的右腹部。他又长出了一口气。

寒风叽叽喳喳地从窗框里嘲笑他,外面的树影摇动着自己巨大的身躯,探进那扇小小的窗口,挣扎着要抓住他似的。

A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冬夜的凉意渗进他的大衣,钻入他的瞳孔。外界的景象对他失去了意义,他的胸腔以极小的幅度上下起伏,他的舌头忍不住轻轻抵住自己的右脸颊,那里以前有颗蛀牙,现在藏着一块刀片。

他不记得被捕后到底过了多久。那个男人把他带回基地,那里的医疗人员像研究机器一样为他疗伤,而始作俑者只是在旁边笑眯眯地站着,侧耳倾听他从喉管里发出的呜咽。

那之后,过了多久呢?一天,一个星期?也许是两个星期,也或许只是两个小时。他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有头顶高悬的无影灯在他的视网膜里来回摇摆。

那些人,对他说着什么。

“亚瑟……” “亚瑟……”

那些人呼唤着他的名字,絮语着自己遥远又模糊的童年。

那只他小心翼翼喂养的小狗,在小巷尽头的,满是爬山虎,曾经在圣诞节里灯火通明的房子。通红的篝火,圣诞毛衣上小小的,沾着冰淇淋味的线头,绣着可爱驯鹿的地毯,父亲抱起自己时掌心的纹路。

忽然,猝不及防的烈焰,咆哮的火光吞噬了那些美丽的倒影,它们旋转着,消失在无影灯的白光里。他的瞳仁麻木地向上翻动,但那些东西已经滑到了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在那些回忆的尽头,混沌而冰冷的黑暗中,他们向他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亚瑟,你听见这个名字了吗”,那个陌生的,模糊的,与他毫无关联的名字。

无影灯依然在他眼前摆动,他看见对面那面笼罩在黑影中的棕色墙壁。墙上有好几个黑色的影子,他们轻轻蠕动着。

“……忘记他,亚瑟。忘记他。”他们的手轻柔地按住自己的前额,冰冷的汗水,橡胶味冲斥着他的鼻腔。

他的神经迟钝地感知着一切,他感觉有人轻轻抬起自己的脖子,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侧颈。他立刻挣扎着摆动自己的身体,瞬间,仿佛有无数只手伸向了他,将他牢牢按在原地。他发出反抗的低吼,死命地磨着自己的牙齿,仿佛要把卡在嘴里的布条撕碎。

然后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亚瑟”

“亚瑟……你应该休息了。”

他的意识在那声沙哑,柔软的嗓音里,忽然地,坠入黑暗。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正像个破麻布袋一样被扔在一个逼仄房间的一角。武器都被拿走了。他的手与床柱拷在一起。他试着扯了扯,铁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而手铐纹丝不动。

房间没有窗户,在他对面,是一扇陈旧但依然结实的铁门。上面有一个窗口。亚瑟看了眼自己身旁的食物,坚硬的黑皮面包,还有一杯水。盘子是监狱里通用的铁腕,查不出任何线索,上面连个指纹都没有。黑色的面包被粗糙地切成三份,亚瑟在中间的一份上发现了一大块黄油,依然是那种在俄罗斯随处可见的廉价奶酪,毫无特色。

他伸手去摸了摸那块无比慷慨的奶酪,它在寒冷的空气里凝固了,但与面包粘连的部分还是清晰可见一些刮痕。

他仿佛被放进了一个标准间一样。身上穿的是俄罗斯监狱所通行的囚服,用的是普遍的铁腕,甚至连拷在手上的手铐,都与一般警察收押犯人的普通手铐无异。

他们似乎挺想让他离开的。亚瑟眯着眼,开始上下打量这个房间。

逼仄的小房间,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便盆。他回忆着自己上次进食的场景,似乎是几天前,又或是几个小时以前?他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是在这个屋子里吃东西的。他的饥饿感在头脑逐渐恢复清醒后迅速向他袭来,他谨慎地抓起一块面包,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奶酪看起来也毫无异状,A不觉得他们会在里面下毒,要杀他对于他们轻而易举,特地把他带到这里没有什么必要。但他还是只吃了那些硬邦邦的黑面包,水和奶酪都原封不动。

解决了肚子问题,他开始思考怎么从这里出去。打开手铐轻而易举,铁床上有松动的螺丝,螺丝的下面就缠着一圈工人因为偷懒而缠上的铁丝。

大概是嫌他逃得不够快,那扇大门的窗口居然大得足够让他爬出去。

逃跑的过程太过于容易,以至于A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脑子,只需要靠本能。逃出牢房,绕过那几个在这栋老监狱门口守备的门卫,他甚至从他们的房间里顺走了一件大衣和一条围巾。

从外面看,他才发现这是一间土房,似乎是用于看守犯人的,说是监狱不尽然,它只有围绕在四面的高墙,墙上有少许的玻璃片,以及那几个身强力壮,但并不能够对任何一个特工造成威胁的警卫。他很怀疑这样的监狱能关住什么人。

右腹部突然的疼痛打断了他的回忆,他伸手摸了摸,渗出的血液带着暖意和黏腻感,这种微妙的触感在他的左手上蔓延,伤口似乎因为长时间的运动又稍微裂开了。不得已,他取下那条绕在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准备包扎。

他坐起身来,脱下大衣,然后小心地用舌头把藏在口腔内壁里的刀片推了出来。他叼住那片轻巧却极锋利的刀片,铁杆被放在一边,右手捏住刀片,粗糙地把围巾呈Z字形割成更细的布条。

刀片这是他的军需官给他订做的,刚好能嵌在他那颗因为小时候被虫蛀坏了而拔掉的牙齿留下的空隙里。

他还记得那时候,对方的手牢牢地固定住他的下巴,把薄荷味的膏体塞进他嘴里,“我真不知道我欠了你什么,A。”那个年纪比他小了大概五岁左右的年轻人瞪着他,“我得往你嘴里放刀子就算了,我居然还要给你拔牙。说实话,你小时候是不是被父母宠坏了,除了糖啥也不吃?嗯?”

他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的军需官,A微笑着把刀片推回原位,微笑的弧度让刀片不小心划伤了嘴唇,但他毫不介意地继续,直到刀片的后半部碰到了牙床上方冒出的一小块黑色金属,发出细微的响声。他眯起眼笑了。

他的军需官,在他身上放的跟踪器,大概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吧。

然后,他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划过被白雪凝固的空气。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入那扇摇摇欲坠的窗户,照在他惨白的脸上。

他安静地看着那只巨大的黑鸟落地,它的机身上,醒目地闪着特工局的标志。

“A!”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他咧了咧被划破的嘴角,轻轻地回答。“嗯。”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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