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维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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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茨】他和猫》

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酒茨(所以不打tag)

茨木猫化

ooc注意


1.


他遇到了一只猫。无端端地遇到一只猫。


毛色很白,但是很脏。脸颊旁边有一块突兀的红色。


罕见的花色。


猫卧在垃圾桶一旁的花架子上。尾巴蓬松,末端的毛发干枯,有枯黄的分叉。


过路的女学生,叫着“好可爱”,“看这边,小猫咪。”


但是那猫奄奄一息,就快死了,怎么还有工夫理会人类的赞美呢。


他不喜欢猫。


也不讨厌猫。


那只猫对他来说只是街景的一部分。


他快步走开了。他今天有个会议,上司压他压得紧。


猫卧在那个阳光普照的街角,用卷曲的猫尾,送他拐过那个僻静的角落。


拐入那个,猫所不知道的世界。



2.


那晚上下了夜雨。无端端地下了一场夜雨。


雨水来得急,刷得大地一片凄凉。尘世街道的烟尘,被砸得飞溅至空中。城市的景色都模糊了,淹没在雾蒙蒙的夜雨里。


他撑着一把便利店里买来的廉价塑料伞,淌过垃圾桶旁臭气熏天的水流。


没有月亮的夜晚,街灯也不算太亮。风雨斜瓢进他的西装,本就廉价的布料牢牢地贴在他身上,好像要把廉价的性质打进他的骨头里。


猫还在那里,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猫尾巴向下滴水。花架子上的牵牛花被打得像不值钱的塑料纸花一样。


猫还在那里。


女学生的“好可爱”没让它好点,但也没让它更糟糕。


他今天发薪水了。


实习生的薪水,信封厚度还不到正式员工的一半。


他住在一个陈旧的公寓里,热水器常常罢工,墙角摆着他一般舍不得开的空调。


他还没吃晚饭,加班的每个晚上他都吃不了饭。他包里装着一个在便利店和伞一起买的饭团。

冰凉的夜雨,压得他低下头去。再回那个便利店,就又要走很长一段路。


但是,他发薪水了。



3.


他走向那只猫,那猫卧的姿势很奇怪。


像是吊死在花架上一样。死在花架上,也算是风光了吧。


他把伞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拉开和西装裤贴得紧紧的腿,向那只猫够过去。


那猫如果已经死了,他觉得是件好事。


那猫如果已经死了就好了。


他想着,小心翼翼地不让身体碰到垃圾桶。


但他的手指碰到那猫的脊骨时,猫动了一下。


如果这只猫不喜欢我就好了。


他想着。


但那猫喜欢他,无端端地喜欢他。


半死不活的猫,睁着眼看他,像流泪一样看着他。


他的手悬在离猫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垃圾桶离他的腹部只有一指的距离。他想垫脚,然而腋下的公文包又险些滑了下去。


那猫如果撇过头不看他就好了。


但那猫看他,凄哀地看他。最后几厘米的距离,竟是猫爪补上的。


那猫把自己交到他手上。在雨夜里,猫像在流泪一样看着他。


“喵……”


于是,他捡到一只快要饿死的流浪猫。


他把猫捧着,又沿着原路走回那家便利店。


往好处想,他今天发薪水了。



4.


这猫不是亲人的动物。


他清洗了它的皮毛,用酒精处理了它发炎的伤口,还喂了它好几口牛奶。


这猫的自尊心脆弱又敏感,把那只断爪深深藏在长毛里,直到他用手指去挖出来,才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清理。


大概是饿太久了,吃不进去多少东西。


那猫舔了一小碗牛奶,便窝在那团给他擦干毛发的浴巾里睡了。


他用手机查了查怎么照顾流浪猫。


网络里的说明详细又充分,从如何喂奶,指导到如何让猫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但他连这猫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不知道,网页里“幸福快乐的一生”,像是莫名地给他增加了负担。


猫很安静,藏在毛巾里睡了。那断爪还是深深地藏着,仿佛真有人在意它是否残疾一样。


他仰躺在发出霉味的榻榻米上,被炉上搁着吃了一半的饭团和半罐啤酒。


他闭上眼,然后情不自禁地把右手缩进了自己的怀里。



5.


很难说,他究竟是不是养了一只猫。


他只每天离家前在门口给它放一小碟牛奶和半块鱼干,晚上回来时又补上一碟牛奶和几块猫饼干。


猫没还给他什么,但也没要求他什么。猫不需要他挠自己的下巴,也不玩他家的塑料袋。


猫只是喜欢跟着他。


在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走得不快,毕竟小屋子容不得他迈几个大步;猫走得也不快,毕竟只有三条腿。


猫不跟他撒娇,所以他身上从没有猫毛。他屋子里没有猫的尿骚味儿,因为猫总是从窗户里溜出去大小便。也不只是谁教它的,或许它曾经有个主人,也或许是它天生就知道怎么活。


猫爱黏着他,或许是感恩他,或许只是单纯喜欢他。


但猫的事,人怎么能懂呢。


猫常望着他,用那双浑浊的金眼睛望着他。


他总觉得这猫毛色好,瞳孔也漂亮得不得了,不知为何会是流浪猫。后来他起夜时,发现这猫会蹲在他被褥边看他,猫儿的瞳孔如明月。猫儿看他,比人看他要深情。


他睡得迷迷糊糊,顺手捋了把猫的脖子。厚厚的白毛下面有条淡淡的空白处。


这猫大约以前也是主人家的猫,后来被丢了。或许是因为主人受不了它晚上这么看人。


猫儿在他的手掌里舒服地眯起眼,他才想起来,这猫或许也是喜欢人摸它的。


他或许,的确养了一只猫。



6.


猫儿缠着他的时候,他很惬意。


更确切地说,他对于电视以外的陪伴,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猫儿喜欢在门口把牛奶喝完,然后叼着猫饼干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吃。他吸溜着泡面,而猫儿吃那些清仓打折的饼干。


猫儿爱站在他肩膀上,一张小小的猫脸,煞有其事地凑在他耳朵旁,严肃地看着他在看的东西。


它只有三只腿,爬得不利索。于是他便在它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喵喵”叫着转圈时,把手掌伸过去,然后把它托上来。


他家里开始有了些猫的痕迹,偶尔出现的,湿漉漉的梅花脚印,榻榻米上的饼干屑。


猫儿看他总是深情的,不知是因为它本就是天生多情的小猫,还是因为他值得一往情深。



7.


城市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拿走他的全部,还回来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他是那个得听着年老的上司连篇醉话的小职员。站街女们浓妆艳抹,如盛放的烟火一般绚烂,但他只能低着头跟在看他不顺眼的上司身后。


升职加薪很慢,而加班是每天都有的。加班的时候,猫儿得陪他一起饿肚子。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把一天的猫粮都留好,但那些猫饼干都是每次经过那家杂货铺时,老板娘怀着暧昧的神色塞给他的过期商品。


要干脆买一包猫饼干吗。


他经常这么想,但他甚至一个月甚至只能保证省出一瓶啤酒的钱。


猫儿每晚都在他床铺边看着他,偶尔还会蜷进他怀里和他一起睡。于是他身上有了几根猫毛,被上司看到了,“还有闲钱养猫?真有闲情逸致啊。”


于是加班更多了,偶尔的补贴就像是恩惠一样。


猫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忧伤。


他被现实压得忘记了时间。直到家乡的母亲打电话来暗示他该带个女朋友回去。


猫儿在他身边已经待了半年。



8.


正式成为员工后,有了几个朋友。


朋友也来他的公寓喝酒。


“是你的猫吗?”


每个人都问,好像都觉得他不像是养猫的人。


他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像是猫儿的供养人,他选择索取猫的陪伴,而猫选择从他这里获得生存。


或许这才是他们之间确切的关系。但他说不出来。因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因为猫儿对他来说,只是猫儿而已。没有名字的猫儿。


而猫儿看着他,深情地,像在流泪似的,看着他和他的朋友们。



9.


猫儿一直都陪着他。从小职员,变成总管,最后是科长。


猫儿会站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阅读报纸,陪他一起看电视,甚至只是在他哭泣的时候,用小小的猫脸,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但猫儿不是属于他的。


从一开始,他永远都为猫儿留着一道窗缝。猫儿会几日几日地失踪,最后又从那个窗缝回来。

他搬了几次家,窗缝一直留着。


似乎终于成为不那么多愁善感的成年人,在某次,朋友又一次问,“这是你的猫吗?”的时候,他回答。


“我能让它活下来,它能陪伴我,仅此而已。”


猫儿那时在做什么?在喝牛奶,它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


人的世界,猫怎么会懂呢。


它慢慢地眨着眼。



10.


猫儿不见了。


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他把牛奶和猫饼干放在窗口,只有风从窗缝里回来。


他的肩膀从未如此轻松过。


他常常会在思索,为什么朋友们都要问,“这是你的猫吗?”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没有一点猫的印记吧。


自从被上司骂过一次,他每天出门都会把猫毛打理干净;猫儿又如此爱干净,家里从没有味道。



所以他就像没有养猫一样。


猫儿陪伴他,然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养猫”的痕迹。



11.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或许猫儿是知道死期将至,便离开了他,死在了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毕竟,他常常被现实压得忘记时间,猫儿早已陪了他十年。


也是该死去的时候了。


会是死在某个花架上吗?他忍不住这么思索。


他想起猫儿夜晚时看他的眼神。


然后忽然感到了人世的孤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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